长容

李宗保与嬴桂英⑧

  陆华按惯例从自家府邸的外墙翻出来,找到在老地方等他的李世民,两人一起往骑兵营地走去。

  他看李世民神态很轻松,知道那些残存的主和派接下来应该就会迎来彻底的边缘化,却不由得有些为他发小担忧,“你演戏骗他们,他们没生气吧?”

  贤王有很多交好的大臣在李世民当皇帝后获得了重用,他们也常常跟他父王传达一些朝中的动向。这些人提到最多的,就是那几个“从良”的大员了。

  核心的三位前当家的手段自不必说,就是李斯张汤刘基三人,都表现出了极强的能力,也就李世民自带的房玄龄可以在个人水平上跟他们拼一拼。

  先前李世民刚登基的时候,他父王的好友还有些担心地来信说现在朝中的皇帝大员都是“过于激进的主战派”,很担心以启朝目前的实力会负担不起征战甚至战胜的压力。现在他父王收到的信件全都是清一色的赞赏和喝彩,表现得简直比他们本人还主战派。

  以那三位的能力,如果真要不高兴了想做什么,那可能会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震荡。

  李世民摇摇头,“放心吧,不会的。我们都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况且在他这儿,主和派是必须要被扫进尘埃里的,他们目标一致,这次就是给了彼此一个动手的信号和契机。毕竟总不可能让他身为皇帝亲自下场手撕主和派吧?全砍掉什么的,那可能是朱元璋的风格。

  “政兄提的修路,我已经批准了。重赏之下,见效应该会很快,”李世民笑着看向陆华,“建功立业的时机将近,准备好了吗小花?”

  陆华愣了下,抬手搂住李世民的肩膀,大声道:“好啊宗保,跟你混了,记得罩着我!”

  李世民登基之后常常会让他感到陌生,尤其是讨论朝政的时候,那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掌控感尤其让他觉得看不清他发小的真面目。但当李世民叫出他的小名的时候,这种陌生便倏地消散了。

  他甚至还暗搓搓想:果然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宗保才当了几个月皇帝,就有这种气场;他那个前皇帝伯父,怎么看都是个大画家。怪不得宗保和匡定寨的那三位一见如故,他们都是同类人。

  陆华按部就班地做完训练,翻墙进了王府,结果被早早等在这儿的贤王撞了个正着。

  “父、父王,”陆华整个人都被吓到炸毛,“您没有去看伯父吗?”

  贤王皱眉叹息,“兄长他今天画好了一片衣角,早早睡下了。”

  前皇帝醒来后,就想要画下那天见到的匡定寨大当家、现在的丞相,可惜怎么画都不满意,疯了似的从衣角一点点琢磨,每天画废的纸能攒几大篓。

  陆华之前去这伯父住的院子里探望过他,感觉里面的气氛简直窒息到让他忍不住逃出来,因此越发怀疑前皇帝伯父的精神状态。

  “你出去干什么了?”贤王突然把话题拐了回去。

  陆华没料到还能被杀一个回马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出去鬼混了,还是该说自己去找宗保了。

  贤王已然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了什么,长叹一声,“不是说别再去找……陛下了吗?现在我们这些‘宗室’身份敏感,出了什么事哪里说的清楚?”

  陆华嘟哝道:“现在朝廷就是宗保手里的一块铁板,能有什么变故?”

  贤王:“我可听说,陛下和丞相之间最近闹得很不愉快。”

  “那是宗保的计谋!”陆华头铁反驳,“顶多朝廷是个被他们四个捏住四个角的铁板,他们是一派的!”

  贤王气得敲陆华的脑壳,“这是他们几个是一派的问题吗?陛下念旧情,你可不能可着劲儿造啊!”

  陆华抱头鼠窜,“我哪儿造了?我明明是想跟着宗保上战场!”

  贤王愣了下,被陆华趁机逃脱,“宗保就是宗保,他没变,是你们这些大人把他架上皇位。连他奶奶父母都不和宗保来往,如果我也不跟他做朋友,那宗保就只有丞相他们几个陪着了。”

  陆华看贤王没再管他,赶紧抓住时机跑回自己的院子。

  贤王在原地呆了半晌,哭笑不得,“这孩子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吗?还‘你们大人’……”

——————

  休沐这件事向来和皇帝关系不大,尤其对想要做事的皇帝来说,这种修整期恰恰是总结和规划的好时机。

  道路修缮的速度比他们的预计还要快一些。年节刚过不久,已经基本上全通了,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出兵的问题。

  “朕和元璋兄必然是要去的,”李世民看向嬴政和刘彻,“政兄,彻兄,你们两个……”

  “我去吧。”嬴政没听到回应,停下手上整理修路报告的动作,抬头看去,发现他们三个都一脸惊讶,“怎么?不行吗?”

  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坐镇中央的角色,突然要上场,有些许难以适应。

  “没有,政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李世民直接定了下来,“那就彻兄看家了?”

  刘彻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这个最累的活儿竟然被派给他了,拒绝想象只留他一个人待在皇城会忙成什么样,“我可以反对吗?”

  李世民挑眉,“朕,已经说定了。”还专门在自称上重读。

  刘彻:……

  他看了眼邀功似的跟嬴政眨眨眼的李世民,又看了眼嘲笑他的朱元璋,深觉自己形单影只、孤独弱小。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怎么只帮他!”刘彻不甘地质问。

  李世民沉思片刻,“也许是因为彻兄你喜欢看我乐子?”

  刘彻语塞。

  只能说他的心态是越活越年轻了,把他当年在关中各种野的那种顽劣恢复得清清楚楚。其实要说多让人讨厌吧倒也不至于,但真要有以牙还牙的机会,按李世民的性格怕也不会错过。

  “不想在皇城枯坐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嬴政晃了晃手中的某封奏章。

——————

  第二天,工部尚书在朝会上提议,由皇帝亲自视察各处河流堤坝的修缮情况,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春汛。李世民欣然同意。

  六部都因为这个决定忙碌了起来。吏部筛选随行的官员,礼部准备相关的仪仗,工部筹划视察的路线,户部提前准备好银票,刑部抓紧追捕流窜的罪犯。

  虽然李世民的安全是由禁军负责,但兵部也在忙碌,为了某些暗中的计划。

  兵部的一个位于城外的仓库里,刘基亲自指挥着士卒把新改进的火器分装好搬上车,挨个儿验过后才堪堪松了口气。他看向一旁的朱元璋,还是走过去询问:“新军才练了没多久,现在就上战场,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朱元璋对他隐晦的关心颇有些惊奇,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咱能教给他们的都已经教完了,咋在战场上生存下去,得他们自己体会。”

  朱元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让刘基没忍住狐疑地打量他,并没有发现他除了过于年轻外的其他异常之处。可他认识的朱元璋应该不会有那种急需解决生存问题的时候,所以,难道朱元璋是想用这种类似于养蛊的方法打造出一支不惧死亡的军队吗?

  “兵法存在的目的就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刘基被自己的想象惊到,瞪了一眼朱元璋,“这次我也会随军,以我的计谋,必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啊,挺好的。”朱元璋并不是很理解刘基为什么又突然开始瞪他,不过能减少伤亡,他还是很高兴的。

  此时的李斯正在跟嬴政阐述他的打算。

  李斯是留在皇城的人里最适合主持大局的,嬴政很信任他,他却不怎么相信自己,接到任务后几宿没睡,拉着张汤讨论出了章程,来听听嬴政的意见。

  “没什么问题,记得及时发布今年的节气,不要耽误耕作。”嬴政嘱咐。

  李斯松了口气,把嬴政补充的内容都记好,“丞相,没想到您的祖籍在那么危险的地方,那边靠近战场,想来很是凶险,您一定要小心!陛下和朝中大臣可离不开您。”

  嬴政不久之前也递了告假的申请,说是想趁皇帝出巡的时机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一座没人听说过的边陲小城看看——当时朝中还因为他竟然有家乡很是震惊了一把,毕竟这位看着就有种不似此间人的微妙仰视感。

  “此间关键恰在于你身上,李尚书,”嬴政看着他,“只要中枢稳定,他们自然惮于启朝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李斯怔了怔,意识到嬴政此行甚至李世民这次的巡视都不止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心脏怦怦直跳。从嬴政那儿离开后,他索性又到了张汤的府邸。

  张汤正在一屋子的卷宗中徜徉。他是个在法上很有天赋的年轻人,但和李斯不同,他更擅长运用法而不是论述法。所以李斯和他关系不错,两人在有关法的话题上甚至可以算得上知己。

  听了李斯的话,张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他们四个都在这个时候离京了,看来是另有所图,很可能是……”他指了指北面的方向,和李斯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丞相嬴政要回乡,户部尚书刘彻要和李世民一起出巡,定王朱元璋更是今早就出去剿匪了。这太巧了,按他们四个的性格来看,不应该让才收复不久的皇城突然脱离控制——毕竟前皇帝还在皇城里好好住着。

  除非有更重要的事要他们亲自盯着,比如北边的战事。毕竟皇城内可能有的反叛势力和游牧民族比起来,实在是太菜了。

  李斯和张汤也不由得为这形势紧张起来,商量着又添了好几条似松实紧的措施,主要针对宗室。

  有了初步的计划,李斯放松了紧绷的精神,回想这一系列事情,有些吃味,“刘基跟定王一块儿去了,想必是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就连他和张汤都只能自己猜。

  张汤补充道:“房玄龄跟着陛下出巡,应当也知道一些。”

  李斯顿时更酸了。

——————

  房玄龄看着李世民穿着便服从马车里跨出来,跟在后面的刘彻反倒穿着龙袍的时候,觉得整个心都跟着他们的动作颤了颤。

  “你、你们这是……”房玄龄结结巴巴,觉得自己脑海中冒出的猜测离谱中透着一丝合理。

  “从现在起,彻兄就是朕了。”李世民笑眯眯地拍了拍刘彻的肩膀。

  房玄龄的想法被证实,干巴巴道:“陛下,您这是要我帮刘尚书打掩护吗?”

  曾几何时,他们俩还在读书的时候,他也这么帮偷偷逃课的李世民打过掩护。

  “对啊,”李世民面不改色地提出了这个为难人的要求,“就和当年读书时一样,挺简单的。”

  房玄龄:……

  摊上这么一个好友兼皇帝,他还能怎么办呢?房玄龄只能认命,跟刘彻商量具体的方案。

  “刘尚书,你就坐在马车上,少说话,每次下车的时候都离人群远一些,而且最好穿着陛下的衣服出来转一圈,再换回你的衣服出来溜达溜达。”房玄龄肃然道。

  刘彻:“……你竟然真有经验。”

  李世民看刘彻一脸木然,凑过去撞了撞他的肩膀,“彻兄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就当是花朝廷的钱出来游玩了。”

  刘彻的表情更木然了,“可是这些钱是我赚的啊。”

  李世民:……

  房玄龄向刘彻投去同情的眼神。

  李世民清了清嗓子,也没多说什么,跟他们两个道了句小心,就从房玄龄手中接过缰绳,从旁边的小路走了——房玄龄可算是知道李世民为什么让人把车停在这儿、为什么让他带一匹马过来了。

  远处同样随行的禁军统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这边走来。

  刘彻直接钻进了马车。

  房玄龄迎了上去。

  “房先生,”禁军统领看向李世民离开的方向,“那个离队的人是……”

  “陛下想起他给丞相故乡题的匾额还没交给他,就派人回去通知丞相、让他去拿了。”房玄龄面不改色。

  他是看出来了,这四个人是串通好的,拉着他们相互作伪证准没错。

  禁军统领“哦”了声,跟马车里的刘彻禀报队伍已经驻扎完毕,得到应答后就离开了。

  房玄龄把心放回肚子里,苦中作乐地想着刘尚书还挺专业的,知道他们两个的声音都很有辨识度,就尽可能做简短的回应,气场也很足。

  应该……不会露馅儿吧?

——————

  刘基从暂时扎营的山里走出,站在等在路口的朱元璋身边,疑惑询问:“皇城的骑兵是陛下训练的,你怎么就私自调来了?带兵的那位陆华世子我已经试探过了,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要跟着你行动。你们还有什么后手?”

  朱元璋高深莫测地哼了声,什么也没说。

  刘基实在好奇,也伸长脖子等待着。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刘基定睛看去,发现是换了身利落衣裳的嬴政,新奇之余不免疑惑——丞相不是说要返乡吗?去那个小城是走这条路吗?

  嬴政在他们前方下马,朱元璋早有预料地给他指了他们营地的方向,嬴政就独自牵着马过去了。

  刘基已经有些傻眼了。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速度更快,到他们面前时带起一股风。跃下马的,赫然是李世民。

  朱元璋同样毫不意外,和李世民并肩往营地走去,两人低声交流着营地的情况。

  刘基看着他们的背影,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真相,恨得牙痒痒。

  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不愧是你们。

评论(55)

热度(434)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